搬運
古斯塔夫於 Unlight 2015人氣投票獲得第三名，特此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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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安，古斯塔夫大人。」
辦公桌前的青年嚇了一大跳，面對屬下時穩重的性格使他沒有表現出太多會令對方歉疚的舉動，只有雙肩微微抽了一下。然而執筆的右手震動幅度已經大到讓紙張渲染了一片墨黑。
「不好意思，我嚇到您了嗎。」缺乏起伏的清脆話聲聽起來沒有一絲歉意，但發話者已經以其他方式展現懺悔：轉身退了出去，回到門板前敲了兩下—木質材料發出纖維破裂的嘶嘎聲響—才再次邁開腳步進入房間。
「方才忘記敲門了，萬分抱歉。請古斯塔夫大人原諒尤莉卡的疏失。」
「尤莉卡，你可以不用敲門，也不必請求吾的原諒。一是因為你本來就不需要，無論如何吾都會讓你進來的；二是因為這時候才敲已經沒有用了。」古斯塔夫故作無奈地聳聳肩打趣道，右手優雅一揮，濺上的墨漬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消失，浮雕般精巧地抹去髒污，僅剩原先刻印下優美的筆跡。
他記得自己是鎖了門的，但從不翼而飛的門把看來，鎖對尤莉卡實在起不了多大的阻擋作用。
「是，尤莉卡下次定會看準時間敲門，感謝古斯塔夫大人的包容。」
「倒不是這個意思…啊，沒事。」
有時候古斯塔夫真的不太明白自己的屬下在想什麼，以及是什麼樣的電流經過她總是無法放鬆的腦袋、驅動她的程式，讓她得出一個又一個異於常人的結論，並且永遠忽略命令以外的所有友好表現。
「古斯塔夫大人有何吩咐，不必深藏心中，請讓尤莉卡為您分憂解勞。」黑修女突然認真地低下頭，稍稍彎腰，凝視坐在椅子上的古斯塔夫。
那缺乏生機卻清冽如水的香氣順著垂墜的髮絲落在他鼻尖。
她有著令人心動的外貌，這點任何最挑剔龜毛的評論家都無法反駁。她身上機械拼湊出的剔透膚色與真正柔軟的人類部分毫無違和，巴掌大的鵝蛋臉上五官纖細。縱然她剛硬如鐵的表情蓋住這份美麗理當夾帶的嫵媚氣息，甜美的外貌下是一雙沒有一絲熱情或感動的冰冷眼睛，兩道晶片質感的琥珀色視線水波不興，金色瞳孔如針尖般利而輕巧，即使對著自己的上司也不自覺釋放著勾起戰鬥本能的威脅感。
這應該要是個倔強而叛逆的危險女人。
首領卻毫不懷疑地對她付出所有信任，而她毫無反抗地俯首稱臣。屬下的忠誠是古斯塔夫活在世上百餘年、見過無數風浪曲折後唯一篤信的真理。
「這個嗎…不如說尤莉卡來吾的書房，究竟有什麼事呢？吾煩惱的是這個。」古斯塔夫揚起嘴角，伸手輕輕彈了她的額頭一下。
當然，即使他有一張年輕俊俏的面孔，這個逾越上司下屬的舉動也得不到什麼可愛的反應。
「晚餐時間到了。您要下樓用膳，還是需要為您送上來。」尤莉卡回答。
果然不用花那個心思去猜想，她之所以在這是為了任何工作以外的理由。
「吾下去和你們一起用餐好了。」他從座位上直起身子，舒展僵硬筋骨的動作像隻靈巧的豹。
尤莉卡靜靜地看著他。
「古斯塔夫大人。」
「是，尤莉卡。」
「屬下知道這非常地冒昧，但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你已經在問了啊。」
尤莉卡似乎將這視為允許的意思，或說這個問題只是形式上的禮貌罷了，也許他的屬下根本不在乎他的同意與否。
「關於今天的活動結果…」
「?」古斯塔夫好奇地笑一笑，尤莉卡極少出現這種延長且沒有下文的語氣，像是不確定自己該說什麼，想把話題丟給對方的困窘小動作，而她是不太可能會有這種情緒的。
「宅邸中活動的結果。」尤莉卡提醒道。
「…啊。」古斯塔夫思索了幾秒鐘才恍然大悟地談了個響指，「吾都忘了有這麼一回事兒了，活動怎麼了嗎?」
他一直在思考其除了分化戰士們以外有何意義的奇怪投票活動—聖女之子偶爾會聯手侍者們辦這種無聊的小祭典，票選出宅邸中最受歡迎的戰士。
其實對那些年輕人來說，這也挺有吸引力的吧，他聳聳肩，宅邸中可愛女孩子、美青年、性感大姐等各式容貌個性或實力出色的戰士不勝枚舉，相互競爭時總是引起軒然大波，靠戰鬥與完成特別危險的任務來增加支持的戰士票數也是有創意且增加工作效率的方式。他還記得上周發生什麼事—一向高調的連隊一夥活寶與小孩子及少女們在一片支持者拉票與宣傳吵得最是不可開交，「給我投前輩啦你們這群小屁孩!懂不懂什麼叫霸氣啊!」和「你們才是臭大叔啦誰要投那個凶巴巴的大哥啊!投可愛的多妮姊姊!」滿天亂舞。
這兩位戰士的後援會顯然格外亂七八糟，身為爭吵中心的青年和少女只能不知所措地望著彼此，嚇得請來了身為宅邸重心的古斯塔夫出面處理。
「我只會殺人，可不會當和事佬。」
「我只會打架不會勸架，拜託古斯塔夫先生幫個忙吧…」
古斯塔夫想起冷俊的年輕軍人與總是一臉兇悍的女孩難得在混亂中舉雙手投降，不禁噴笑起來。
是啊，他想起來了，他是這個禮拜大混戰的參賽者沒有錯。以一個生前結了不少仇、性格高傲又容易招人不滿的王者而言，他意外地受歡迎呢，不論在哪一方面都是第三名的樣子。看來尤莉卡也對這次結果覺得很驚訝。
雖然比賽是選擇前兩位出線，但對他來說的確是不錯的名次，更何況他從來沒有把心思放在那些小朋友玩意兒上，收歡迎程度的高低對一個成熟的領導者來說一直不是重點。
「人氣活動是吧，尤莉卡覺得怎麼樣啊，看來吾的個人魅力依舊沒有隨著年歲減退呢。」
在尤莉卡心裡—如果她真的有「心」的話—自己也許就是個愛開玩笑又古怪的上司吧，古斯塔夫
愉快地站在屬下角度下了評語。
「…您值得比這更好的名次」
…?
「…等等，尤莉卡…」首領瞪大眼睛。
修女握緊了拳，深深看進他眼裡。雖然和方才並無二致，然那金屬般的視線，在驚訝的首領眼中看來，卻似乎多了分不服氣的味道。
「…你該不會…認真了吧?」
「其實屬下來到您的房間正是為此，」尤莉卡猛然單膝跪下，一手放上胸口，像是在贖罪。
「請原諒屬下的懶惰與罪孽，沒能讓您的威光透過本次活動呈現在無知的世人眼前。」
「…」
古斯塔夫知道自己不可以笑，絕對不可以。
所以他只是暫停了幾秒鐘沒有說話，將一口岔開的氣憋在喉頭，微微吐出顫抖的呼吸。
他倒是沒預料過這種情景—他最忠誠的屬下啊，居然對這種比賽認真起來了。古斯塔夫不禁認真思考起讓他上前三名的票數其實出自同一人之手的可能性。
聽來都要覺得自己幼稚了，然而一陣暖呼呼的快樂居然像泡泡從他心中冒出來。
她很努力地在為自己做一件工作以外的事呢。
「…尤莉卡，」他緩過氣來，點頭示意對方平身，以最慈祥寬容而安慰的語氣開口，「吾明白你的努力，但世人的標準不能作為吾權威的成功與否，是不是?」
「那是自然，古斯塔夫大人。」尤莉卡立刻堅定地回覆。
「那麼，即使吾沒有在這場世俗比賽中得到獎項，尤莉卡也會繼續相信著吾的能力嗎?」
「那是絕對的。」
「既然這樣，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但是，只有屬下知道古斯塔夫大人的偉大實在太…」
「你還不懂嗎，尤莉卡?」古斯塔夫跳了一下打斷修女的反駁，他實在太激動了，忍不住傾身上前用力抱了她一下，那模樣倒像個可愛的大男孩。
「吾只要有你理解就夠了。」
這是一個友善又溫馨的擁抱，首領修長的手臂環住尤莉卡的肩膀，小心翼翼不弄亂她綢緞一樣的長髮。
「…感謝古斯塔夫大人厚愛。」尤莉卡還是一樣站得直挺挺。
「就這麼說定了，即使吾不是很受歡迎，尤莉卡也會支持吾的吧。」古斯塔夫眨眨眼，快樂地勾起她的手拉著她走下樓，「陪吾下去吃晚餐吧，可不要忘了你的話哦。」
「絕對不會忘記的。」尤莉卡保證。
她的表情當然沒有一絲羞怯，即使青年開心地捉著她的左手，和她十指緊緊相扣，她一樣平靜且專業地以神士禮引導著看上去因好心情顯得稚氣許多、動不動就撞上欄杆的首領。
只有在沒人看得見的角度，她纖細的手指僵硬，和衣襬緊緊絞扭在一起。
「不論如何…」
絕對不會放棄你的。
內斂的黑修女又怎麼好意思把話說完呢?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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